在北京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一间闲置的教室里，中学物理老师李永乐正在黑板前录制视频，但这段视频与考试毫无关系。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李永乐录制了200多个这样的科普视频，在网络上的累计播放量已经超过10亿次。
李永乐：有一次我亲戚家的一个小孩问我一个问题，“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我当时就一头雾水，因为不知道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我觉得这个问题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家长答不出来，孩子也答不出来。你去问老师，老师可能也答不出来。那我能不能解出来呢？我回来之后就研究了一下。我发现这个问题虽然简单，但是其实涉及到很多物理知识，包括太阳光谱、散射，还有很多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挺复杂的。我觉得有必要讲一下这个问题。所以我就把这个东西录了一个很简单的视频。当时黑板没擦干净，用手机录的，声音也很差。录完之后没想到点击率很高。
名人面对面
访谈 | 李永乐
“人大附中第一名蔡文姬”
李永乐也是一名中学物理老师。去年高考，他任教的人民大学附属中学理科前十名中，有7名学生进入了北京地区。李永乐的一个班，50名学生中，有48人考上了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
李永乐是那种“别人家的物理老师”，用自己的脑袋讲解游标卡尺的使用方法，因为学生考试不及格而剃光头以示决心，因为擅长玩游戏被称为“人大附中第一蔡文姬”。李永乐的提分策略，既适合考试成绩，也适合打怪升级。
李永乐：你这道题答错了，考得不好。你应该怎么办？你应该看看答案是怎么写的，自己是怎么写的，对比一下，然后思考。反思永远比做新题更重要。打游戏我知道怎么提高，虽然我的游戏水平不高，但是我知道怎么提高物理学家去支教，只是懒得去提高。怎么提高？很简单，打完游戏，把自己的视频存下来再看，然后看高手怎么玩，你会进步很快。学生不喜欢反思，就好比打游戏的时候，你急于开始下一局，而不是去研究上一局是怎么输的，下一局你可能又会输。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急于用下一局考试来证明自己，而不是去想上一局考试为什么没考好，下一局考试你可能考不好。
李永乐是名副其实的学霸。高二时，他夺得全国物理奥林匹克第一名，被保送进北大物理系，在北大还辅修了经济学。四年后，李永乐考入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找工作时，他也应聘过索尼、花旗银行等知名公司，但李永乐觉得学业更适合自己。
十多年来，李永乐为清华、北大输送了200多名学生，培养了十几位国际奥林匹克、亚洲奥林匹克、汉语奥林匹克等赛事的金牌得主，成为孩子们眼中的大人物。两年前，他走出小讲台，走进互联网。
李永乐：我开始做视频就是因为我比较懒。2014年学校让我教两个年级的竞赛课，我该怎么办呢？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把这个题录下来放到网上，如果我把这样的内容录很多，以后很多题就不用重新录了。这不是偷懒的方法吗？我放到网上之后，发现阅读量并不大，大家可能不是很喜欢这个模式。后来我想了想，你说你在学校读了这么久，你去给他讲一个高三的很复杂的题，他会不会不愿意听？
转折发生在2017年，一名网友将李永乐十年前的讲课视频发布到网上，视频讲解了“什么是闰年”。一天之内，视频点击量突破1000万，第二天就突破2000万。从此，他开始拍摄更多科普视频，不到一年时间，李永乐的粉丝增长到500万。
2018年高考前夕，一则题为《考上清华和中500万彩票哪个更难？》的视频再次成为热搜。如今，李永乐的粉丝已经接近1000万。前段时间，“996工作制”引发热议，有人批评企业家剥削劳动力，有人称之为励志鸡汤，而李永乐则用数学原理解释“996工作制是斗争？还是剥削？”
李永乐：我们可以比喻成鱼和熊掌。孟子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细化，如果我们加班有加班费，加班费可能就相当于熊掌。当然，如果你不加班，你利用这段时间休息，就相当于鱼。这时候，你可以选择一定的加班时间，获得一定的收入。你加班越多，休闲时间就越少。如果我们拼命加班，赚得越多，收入是不是最高的？不一定。我没有时间去优化自己，我可能就处于这样的循环中。那我怎么才能活得更好？其实你的知识储备也是一种储蓄，如果你的知识储备高，你就能胜任比较复杂的工作，你单位时间的产出就高，这样就可以鱼和熊掌兼得。
科学是有用的
趁着热点话题讲科普，电影《复仇者联盟》上映，李永乐用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解释灭霸为什么要毁灭半个宇宙？巴黎圣母院起火，李永乐讲爆炸与爆燃的原理，解释火势为何难以控制？有人可能也会问，我何必知道这些？
李永乐：我怎么知道一个东西有没有用呢？我觉得有时候可以用科学的理论来更好地理解我的生活。
田川：您有分析过如何坠入爱河吗？
李永乐：那是一个数学原理，就是最优停止理论，它是决策理论的一部分。我只是通过爱情的故事把它提出来，讲这个故事给大家听，让大家觉得很有意思。如果在现实生活中真的这样做，可能就不是最好的了，对吧？
田川：您谈过几次恋爱呢？
李永乐：那还不少，大概三四次吧。
天川：李先生，我们期待您的回答。这个数字已经很多了，大概有三四百次吧。您觉得三四倍很多吗？
李永乐：因为我的理论是这样的，如果你一生中期望有十段恋情，那么你就以前三个人为标准，从第四个人开始选择，就这样。
田川：你是在第四名的时候就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吗？
李永乐：没有，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田川：当时您的妻子做了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事呢？
李永乐：我可能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人，简单就是答案只有两个：对，或者错。
李永乐年轻时是让理科老师骄傲，让文科老师头疼的学生。那时候他甚至觉得背古文没用，还不如多做数学题。有意思的是，多年后，当他成为一名教师和科普博主时，很多人都会问他，知道这些科学知识有什么用？
李永乐：在我的影响下，我觉得我们的学生明白了一些基本的问题。比如说第一点，科学是有用的，我们不能太急功近利。有的同学可能想，我学金融，毕业一年能挣多少钱？我学计算机，当程序员，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但其实你能不能想得更高级一些，比如历史上那些科学家，比如奥托，他发明了奥托循环，然后造了发动机，创办了工厂，就是宝马。比如说瓦特发明了蒸汽机，创办了工厂，赚了很多钱。诺贝尔是科学家，但是最后他创办了工厂，赚了很多钱。比如说比尔盖茨虽然是工程师，但是他当初发明doc的时候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科学家。其实都是非常优秀的科学家，而且也能赚很多钱，所以不要太急功近利。 只有不急于求成，学好你的科学，学好你的专业，才有可能你将来在各方面都有立足之地。
互联网可能是一种方式
在教高中物理的同时，他还做科普。知乎上有一个热门问答：“如何评价李永乐这个不务正业的高中老师成为网红？”也有人问，“你花这么多时间做科普，还剩下多少精力用于课堂教学？”
天川：您觉得提高成绩和普及科学知识矛盾吗？
李永乐：在我的课堂上，两者是融为一体的。第一，你要保证你的教学效果。单靠科普是达不到教学效果的，所以有时候你要讲清楚一些事情，比如答疑解惑。第二，你要让学生学得轻松有趣。轻松有趣的方法就是，我会在课堂上融入一些历史知识、一些科学家的故事、一些前沿科技。当学生困了，加入这些内容，课堂就会更有效果。就像吃干饭，不好吃，加点调料，加点蔬菜，就好吃了。
如今，李永乐一边教书，一边制作科普视频，拥有近千万粉丝。今年，他想做得更多，希望汇聚更多优秀教师，让更多人获得优质免费教育资源。
李永乐：因为我做的有些课不局限于我们学校，大家都可以看。很多外地的学生听不到比较好的课，因为现在社会流动性加大了物理学家去支教，任何有点成绩的老师都想往大城市跑。我不知道那些小县城能留住多少老师？很多人在网上给我留言，说县城或者农村的老师，是我们当时同学里成绩最差的，别人都走了，他留下来，非要当老师。这样的情况，教育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很多孩子很惨，一周上六天半的课，但其实知识点是什么，还要拼命做作业本，很累很辛苦，最后成绩也不好。我觉得至少从一个国家最基本的公平来说，教育要公平，你怎么才能达到这个公平？派几个老师去农村教书，并不能解决太多的问题。 把农村孩子带到城市更是不现实的，所以我觉得网络或许是一个途径。
李永乐：我现在只教数学和物理，能不能找一些其他学科的老师？比如美国的可汗学院，其实一开始就一个人，他想教他侄女数学，就在他的更衣室里录视频，结果发现很多人看，就越做越做，开始做物理、经济等等。最后比尔盖茨投资他成立公司，他也坚持公益的初衷。那我可不可以像可汗学院一样，把它系统化，做成一个庞大的体系？这个庞大的体系可以免费给小孩子看。
天川：你说想做一个类似可汗学院规模的项目，如果真的做了，优势和劣势分别是什么？
李永乐：我觉得我的优势就是我是做教育的，我身边做教育的人也挺多的，而且都很优秀，我找老师可能很方便，这个就是我的优势。我的另外一个优势就是我现在在网络上有一点点粉丝，我觉得做推广比较容易，不让大众知道，可能这也是一个优势。但是最大的劣势就是我还没有下定决心专门做这样的事情。我现在还在公立学校，我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学生上课，时间可能很难保证。而且因为你不是全职做这样的事情，可能投资人很难投你。你没钱的话，你怎么付老师的工资，让老师帮你做这个事情呢？我可以免费做，但是别人就不能，所以这个可能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难点。
作为一个做科普的人，李永乐认为，科学是被人发现、总结，又被人传授、接受的，一定有温度，一定有人情味，一定具有包容性。
李永乐：其实我觉得我做的事情很简单，谁都可以做。但为什么以前没有那么多人做呢？其实我觉得挺奇怪的。我刚开始做的时候，很多人问，“你做这个不赚钱，还浪费精力，别人也觉得你有点目的留学之路，干嘛还要做？”但我觉得这个挺有意思，就一直做下去。但很多人可能刚开始能做，但开始做的时候，会被人误解，就停下来了。我可能比较理想化，所以就一直往前走。
导演： 李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