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就是“打破知识圈子”的过程。要让科学普及,就需要把圈子里的墙拆下来。
讲科普故事、买科普书、听讲座、参观自然历史博物馆……耿先生非常重视对孩子的科学教育,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带孩子接触科普,扩大知识面。孩子今年读小学四年级,她很喜欢看科普书,对天文学尤为感兴趣。前几周,班级举行知识竞赛,她凭借日常生活中丰富的积累,帮助小组夺得冠军。博士生刘飞(化名)专注于材料研究,从小就是科普书的忠实粉丝。“正是科普书籍为我的职业选择和发展打开了第一扇门。”
2022年,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共出版科普图书124本,累计超过61万册;中译出版社也推出了一大批前沿新知识科普图书,同时关注科学史、科学哲学等话题。《衔尾蛇的圆圈》近日入选“2022年首都科普图书”。
科普作为读者了解科学知识的窗口,对个人能力培养、科普发展、全民科学素养提升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2021年6月,国务院印发《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计划纲要(2021—2035年)》;2022年8月,科技部、中宣部、中国科协联合印发《“十四五”全国科普发展规划》;2022年9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新时代科普工作的意见》,构成了新时代大型科普发展格局的顶层设计。
《开卷科普》数据显示,科普类图书增速高于整体市场水平,本土原创作品占比也有所提升。但问题依然存在,从阅读需求来看,目前针对儿童教育需求和成人自身兴趣或碎片化需求的产品较多,针对成人读者探索需求的“高端科普”图书较少。
科普读物的光荣与梦想、读者、作者、出版商的理想与现实正处在十字路口。
科普只是针对小孩子吗?
理论物理学博士、科普作家李建龙从读博士开始就从事科学传播工作,至今他不仅翻译了《隐秘的现实》《宇宙之书》等科普读物,还与插画家合作推出了《新技术来了——儿童看得懂的前沿科学漫画》等多部以漫画形式呈现的科普读物。在他看来,“高端科普”读物的稀缺是由市场决定的,“家长会给孩子买科普书,但看科普书的成年人却越来越少。”
“儿童与成人心理发展特点的差异,导致了这种现象。”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有限公司监事张燕分析称,儿童对成人习以为常的世界永远充满好奇,希望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世界;家长也希望通过书籍培养孩子的科学思维,帮助孩子更好地探索世界。“儿童对世界的好奇心,对于出版商来说是一个丰富的题材库。”
科普作家、中科院植物学博士石俊写科普文章的动机很简单,他只是觉得写论文太无聊,想寻求一些心理上的支持和认可。后来随着创作内容增多,他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初中物理科普读物,“就是想分享给大家,让更多人对科学问题感兴趣。”
石俊认为,作者在创作时不需要预设读者的年龄。“我在写《植物塑造的人类历史》《中国食物:水果的历史》等书时,就预料到读者是成年人,但出乎意料的是,很多小学生也在读。小孩子能看懂的故事,大人未必会觉得不好看。选对主题,故事讲清楚就够了。”
在科普出版中,除了科普作者,出版方也决定着这艘船能走多远。中国翻译出版社灵犀工作室负责人郭宇嘉说,读者对科普图书的接受度越来越高,不仅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科普作品,也有科学史等严肃的科学著作。此外,通过科学现象观察社会生活的作品也越来越多。
根据市场变化,出版商也在不断调整策略,满足读者多样化的需求。张燕说,“现在市场上推出的科普读物强调读者视角,注重读者年龄细分,呈现连载化、系统化的趋势,艺术性和知识性并重。同时,科普形式多样,有科普绘本、科普漫画、科普游戏、立体科普……”
对于面向成人的“高端科普”图书,张燕坦言,这类图书的受众群体相对有限,出版难度更大、周期更长,标准高,导致数量“少”。“如果把科普图书比作一个金字塔,底层是儿童科普图书,顶层是面向成人的高端科普图书,这本身就符合图书市场的需求。”
“让科学普及”是否意味着“让科学变得简单”?
科普与科学息息相关,但科普在大众传播中,创作者需要将科学抽象复杂的内容转化为人人都能理解的表达方式,因此有人认为“科普”就是“把科学简单化”。
李建龙对此表示赞同:“科普就是解释简单的东西。如果你向一个没见过汽车的人介绍一辆汽车,他不需要知道这辆车的扭矩有多大,电路里有什么芯片,他只要知道这辆车能做什么就行了。”
“能做到通俗易懂当然是好事,但当今很多科学问题,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石俊认为,大多数情况下,靠科普构建完整的知识体系或许是一个伪命题。科普能传达一些知识,但要想真正做到精炼的科学训练,还是需要靠科学教育。“做科普的人是广告人,我们才是挥旗呐喊的人。”
科普作家孙亚飞早年在化工厂工作,他发现很多操作化工产品的工人对化学知识的了解不够,于是开始为工厂里的工人做科普。2011年台湾爆发塑化剂事件,孙亚飞在报刊和网络上发表自己的知识,正式开启科普之旅。《元素与人类文明》是孙亚飞创作出版的第一本科普书。本书以金、铜、硅、碳、钛五种重要化学元素为主线,让读者透过故事了解元素对人类文明的影响。
“不能为了迎合科普,而降低科学性。”孙亚非说初中物理科普读物,“很多人觉得,如果不把知识讲得通俗一点,读者可能就听不懂。其实不然,很多观众不接受科普,就是因为科普工作者没有把内容讲得有趣。”

在张艳看来,科普就是“打破知识圈子”的过程。“要做到科普,需要把圈子的墙放低,把读者年龄细化,把科普读物做成系列化、系统化,从矮墙到高墙,从基础到高级;或者改变墙的结构和样貌,创新书籍形式,引导圈外人翻墙;或者把圈子里的世界变得更有看头,让更多科研人员参与到书籍创作中来,通过对知识有深刻理解的人去普及科普知识,让圈外人看到圈子的丰富。”
写科普不能维持生计?年轻从业者何去何从?
虽然科普行业在逐步完善,市场在逐渐扩大,但科普创作者的生存状况依然不容乐观。根据“开放科普”的数据,科普从来都不是面向大众的畅销品类,其出版规模在整体市场中占比较小。出版单位在科普新书的投入上也相对谨慎。
“作者仅靠写科普书基本无法维持生计。”石俊坦言,由于科普写作收入较低,大部分从业者只能将其当做一种爱好,利用本职工作之余的时间进行写作。“科普书的产品特性决定了它的总销量和售价不可能很高。同时,科普写作难度很大,投入产出比较低。”
很多自由职业的科普工作者并不隶属于高校、科研院所、博物馆等机构,石俊认为,虽然目前的科普职称评审工作对这类人群开放,但保障他们的权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科普也面临伪科学的冲击。李建龙曾看到有人在网上爆料,某厂生产的面条,稍微用点火就会着火,这是有问题的,不能吃。他很无奈:“食物是有机物,有机物是会燃烧的,你还想吃烧不着的面条吗?”“作为科普工作者,义务教育时讲过的东西,需要反复讲,很难再向民众普及更先进的内容。”李建龙说,科普和教育不能互相对抗,需要结合起来,提高公民的科普素养。
面对如此多的困难,科普从业者该怎么办?“推动科普,光靠行政手段是远远不够的。”李建龙认为,科普还需要借助市场的力量、全社会的共同努力,“让公众对科学产生兴趣,让他们意识到学科学的必要性。”
郭宇嘉说:“我们会关注一些年轻科普作家的成长,积极与他们探讨选题,并为他们的作品提供出版支持和跨界讨论机会。”
张艳说,当前,不少知识生产者都变成了知识传播者,热爱科普的青年科研人员“转型”成为科普博主,用风趣幽默的方式在网络上传播科学知识。“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有创作科普书的潜力,值得挖掘。”
中国青年报·中青网实习记者李丹萍记者姜晓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