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认为,焦虑来源于对不确定性的恐惧。
育儿焦虑是指父母对于孩子成长的不确定性的担忧,为了消除这种担忧,父母不禁会为孩子设计一个生活,并要求孩子不能有丝毫的偏离。
这种设计意识、控制意识,不仅让父母自身在育儿焦虑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也让亲子关系陷入僵局。
本文作者赵玉坤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心理学硕士,也是一名6岁孩子的父亲。他认为物理学家被叫家长了,无论你有多焦虑,都无法消除生命成长的不确定性,父母的责任不是为孩子准备好一切,而是赋予孩子独立应对瞬息万变的未来的力量。
01
不要把“野猫”误认为“老虎”
有的家长先是担心孩子说话晚,等孩子能说话了,又担心孩子不礼貌;
孩子有礼貌,但我又担心孩子不会拼写;
孩子能拼写,但担心他上课不发言……总之,前一种焦虑刚消失,后一种焦虑就接踵而至。
焦虑是有益还是有害,取决于焦虑的程度——焦虑的程度应该与危险的程度相匹配。老虎会吃掉你,这是非常危险的;狐狸会吃掉你的鸡,对你的财产造成很大的损失;野猫会偷走你家里的鱼,当然也是一种财产损失,但如果你再努力一点,多捕一些鱼,就可以弥补。
当面对这三种危险时,你的焦虑程度应该与它们对你的威胁相匹配:老虎引起的焦虑最多,狐狸其次,野猫最少。
我曾经读过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写信给她在中国的父母:
“爸爸妈妈,你们在美国一切都好,我最近找了一个男朋友,虽然他才初中毕业,也没有工作,但是没关系,我跟同学借了钱给他,因为真爱无价。”
他比我大19岁,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有时他不开心的时候会打我,但我不怪他,因为总是我先惹他生气。他的爱好很多,比如滑雪。上周我们一起去滑雪,他把我拉进了一个黑色的坡道,我的双腿都摔断了。所以,我是躺在医院里给你写这封信的……
其实我之前说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在美国一切都好,没有男朋友,身体也很好,就是这个学期有一门课没通过。”
显然,这个女孩害怕父母生气或者太担心她考试不及格,所以她先编造了上述最糟糕的情况来吓唬父母。直到父母极度担心时,她才告诉他们她的真实问题。
此时,她的父母肯定意识到,之前他们非常担心的挂科问题(野猫级),其实比冒着女儿生命危险、摔断双腿、被老头骗(老虎级)要小得多。这不算什么。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大多只是小问题,不会对孩子造成长期的负面影响。比如,孩子考试没考好,不会影响你安排的兴趣班。对学习没兴趣,在操场上跟别的孩子打架了……
如果你对一些影响不大、可以逆转或后果可以大大减轻的问题感到焦虑,你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死攸关,你的未来就取决于此。
这种过度的焦虑是自己造成的。
02
为孩子做选择时,不要忽视“机会成本”
我儿子今年6岁了,家长们讨论最多的就是给孩子报什么辅导班。“现在小学有要求,入学必须认识100个单词,会做10以内的加减法。我们一起来吧,我们一起组队吧。”
这时候,通常都是我破坏了大家的乐趣,不报这个,不学那个。于是有家长来劝我:“多一技之长就好了,又不会失去什么,对吧?”不,孩子失去了其他选择的机会,付出了机会成本。机会成本是一个经济学概念,指为了获得一样东西,必须放弃其他东西的最大价值。
一般来说,成年人即便不知道机会成本这个概念,在做选择的时候也会本能地考虑机会成本,比如有人向你求婚,你会对比其他潜在的追求者;如果你找工作,收到了一家公司的Offer,你也会看看有没有其他公司想录用你……
但说到育儿,家长就没那么理性了。英语、识字、数学,哪一个不重要?而我们不是应该学手工、学钢琴、学少儿编程吗?但孩子的时间有限,所以你要确定,在有限的时间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从长远来看,什么决定了孩子的人生成就?自主性、社交能力和创造力至少与书本知识和应试能力起着同样重要的作用,而这些能力的培养也需要时间和机会。
孩子本来可以利用辅导班的时间自由玩耍,家长认为的“玩耍”其实有着不可替代的教育功能——除了培养孩子探索能力外,最重要的是可以训练孩子独立选择的能力,让孩子慢慢学会自己做决定。
如果一个孩子整天被父母安排各种活动,在活动过程中还要听老师的指令,他又如何能培养出自主决策的能力呢?
如果孩子们能利用这段时间和小伙伴们在操场或者公园里玩耍那就更好了,这样不仅可以提高他们的社交能力,还可以锻炼他们的身体素质,提高创造力,因为人在发呆的时候,大脑并不会关机休息,而是会激活“默认模式网络”,而这正是创造力的源泉。
为什么家长在投资、找工作时会考虑机会成本,而在子女教育问题上却对各种“能力提升机会”丧失了抵抗力,忽视了机会成本?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对子女的未来进行了过度投资。焦虑让他们无法对各种机会的实际成本和真实收益做出理性判断。
03
可以相互比较,不可一概而论
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一个同学的家长跟我说:“我家孩子太差了,一点竞争力都没有。”这个孩子很活泼可爱,我很纳闷为什么这个家长说她差:“她怎么会这么优秀?差?我觉得她也不比别人差。”
这位家长拿出手机说:“你看,这是他们班一个孩子画的画,多生动啊!我家孩子现在只会画圆圈了!这是他们班一个孩子写的日记,现在能写这么多字了,可我家孩子现在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啊!”还有这个视频,跟她学钢琴的孩子才5岁,弹得那么好,我家孩子呢?让她去上钢琴课,她简直就像要杀了她一样!”
“你说的是不同的孩子,对吧?你让你的孩子把他的绘画技巧与最会画画的孩子比较,把他的书法技巧与最会写字的孩子比较,把他的钢琴弹奏技巧与最会弹钢琴的孩子比较。当然,你认为你的孩子比另一个孩子更好。不,我不能。”
“不然怎么比?难道我们要跟不会画画的人比画画的水平?跟不会写字的人比写作的水平?跟不会弹钢琴的人比弹钢琴的水平?那不是阿Q吗?”
“当然你不能这样比较自己。你必须将自己与大多数人进行比较。”
这位家长犯了抽样偏差的错误,即从个案中概括。她在找老公的时候,不会把老公跟马云比财富、跟金城武比长相、跟爱因斯坦比智商、跟C罗比身材,因为理性的人都知道,那并不代表平均水平。但特别容易把不同孩子的优点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是一个如梦中情人般不真实的人物。
你要知道,这世界上除了“我的孩子”以外,其他人都是“别人的孩子”,这就相当于让你的孩子独自征服整个世界。
这公平吗?孩子能承受吗?这种主观的比较,只会给孩子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对孩子的成长毫无益处。
找老公、买车的时候你不会犯这些错误,为什么在孩子身上会犯这些错误?因为你太焦虑了。当你对孩子的未来过度焦虑的时候,你会反复检查孩子的各项指标。宁可走得太远,也不要走得太低。
04
孩子的大部分缺点
都符合心理发展规律
有些家长心态比较开放,不会拿孩子和别人比较,也不用逼迫孩子成功或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但还是会感到焦虑。
为什么?让我们听听这些家长怎么说:
抱怨不听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孩子!不让吃零食,他偷吃;不让看电视,他偷看。现在还学会撒谎,明明偷吃了薯片,嘴里还说着‘没吃’。”“我没吃,但嘴里嚼着,还心平气和地说‘没吃’。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抱怨内向:“他明明认识这个孩子,还走到他面前,他却不打招呼,甚至还拿起乐高跟他玩,他却不敢跟他说一句话。我该怎么办?内向对孩子来说真是损失啊!”
不爱学习的抱怨:“我家孩子一点毅力都没有,什么特别班上一两次就不想去了,唯一最感兴趣的就是玩游戏,手机离不开他。以后他上学的时候,我们也应该送他去接受电击治疗,治好他的网瘾吗?”
其实,这些家长不仅没有必要焦虑,反而应该庆幸自己: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不是机器人的!
请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孩子3岁就能背诵《唐诗三百首》,4岁就能做数学题;你给他报兴趣班,他高高兴兴练到钢琴五级、围棋九段;你让他别吃薯片,他也没吃薯片……那么你生下的宝宝还是人吗?
其实,这些看似严重的“缺点”并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家长对孩子社会性发展规律的缺乏认识。
比如1-3岁的孩子,不互相交流、单独玩耍,并不是因为内向,发展心理学称之为“平行游戏阶段”,是从个体游戏向社会游戏的过渡,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正常现象。
再比如撒谎。2-4岁的孩子语言能力发展迅速,但还不能区分事实和想象。所以,当你看到孩子在吃薯片,孩子说“我没吃”的时候,并不是孩子在撒谎,而更有可能是在想“哦不,我希望妈妈没看到我在吃薯片。”所以就脱口而出“我没吃薯片”。孩子并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愿。
过了一段时间,你的孩子可能会说出更多自我辩解的“谎言”——你也应该暗自庆幸,因为这说明你的孩子的社会认知能力提高了,他能猜出别人的想法,开始和你交流。这是一场智力竞赛,魔鬼总是领先一步。
我当然不是鼓励或者纵容孩子撒谎,我只是想安慰所有的家长,没有一个孩子是从来不撒谎的。特别是在孩子心理发展的早期阶段,撒谎是正常的,因为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撒谎。
05
儿童应该
理性又好玩
儿童的大脑发育有个特点,负责情绪的部分发育得很快,所以孩子有喜怒哀乐等各种情绪,但负责理性(理性分析、决策、控制冲动)的部分发育得非常慢,要到20岁以后才成熟。
所以,当孩子不理智、发脾气时,不是他生性顽皮,也不是他故意跟你作对,而是他理性的大脑还未成熟,无法衡量和克制各种冲动。把孩子培养成严谨自律、理智通达的人,就像刚学会走路就要求他跑完5公里越野赛一样,都是过早的,而且危害极大。
其次,孩子其实是最爱学习的,因为人类是最依赖学习的动物。
人类不像小马驹一出生就能跑,也不像老鼠一出生一周后就能自己寻找食物,人类婴儿出生后只会吃、哭、睡。
然而,人类最重要的生存优势——强大的大脑,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发展成熟,而学习是促进大脑发育的必要手段。
因此,人类大脑自然进化以促进学习。
既然进化鼓励学习,就应该让我们热爱学习。为什么现在的孩子一说起学习,第一反应就是“学习是一件苦差事”?因为学习的方式变了。
大脑的学习方法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主要是为了解决几万年前我们的祖先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比如狩猎、采集、求爱等,而不是现在的写字、编程、弹钢琴、学英语等。
因此,大脑更喜欢任何与古代有关的生活方式,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孩子热衷于爬树、游泳、玩泥巴、过家家、傻傻地跑来跑去——这些其实都是从古代就开始学习如何解决成年后面临的问题。
在玩耍的过程中,孩子的大脑迅速发育,理解世界的体系也在快速建立。
06
我们没必要纠正孩子的所有缺点。
当我的孩子拖延完成作业时,我会想到自己,在写这本书时也拖延过;
当我的孩子在弹钢琴的过程中遇到挫折而准备放弃的时候,我想到了自己,在研究中遇到阻碍时,也很容易放弃;
当孩子因为我们不买玩具而哭闹的时候,我想到了自己,还在为多年前的一个愿望未能实现而难过……
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比孩子更有能力,所以他遇到的困难在我看来都可以轻松解决——“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作业吗?这首钢琴曲有点难,不过练一个小时就够了。”“你就不能放下努力吗?为了个玩具就哭成这样,你还有未来吗?”
当我遇到写书、做研究等问题时,我不会那么责怪自己,但我从未想过,作业、钢琴和玩具对我的孩子来说,就像写书、做研究和旧时的遗憾对我一样令人沮丧。我可以很容易地原谅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原谅我的孩子呢?
你不会拥有完美的生活,所以你也不应该期望拥有完美的孩子。
孩子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一方面这是大自然奇妙的设计,更重要的是他是你自己的孩子。
07
把孩子当成“薛定谔的狗”
邪恶的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想象了一个充满暗能量的盒子,里面锁着一只无辜的猫。盒子里有放射性元素,有 50% 的几率触发某种机制,杀死这只猫。这只猫现在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答案是“既不生也不死”,或者“既生又死”。
但如果你打开黑匣子,你会看到猫要么活着,要么死了。换句话说,如果你不触摸(观察)猫,它同时有两种可能性,但如果你触摸(观察)它,它的状态就会坍缩为一种。
一个生下来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孩子,怎么会长大成为一个顽皮的孩子呢?他怎么会成为一个稳定、有责任心、努力工作、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呢?
薛定谔的狗是育儿最神奇的地方——你的孩子拥有无限可能,未来可以成为各种各样的狗(销售狗、编程狗、护士狗、科研狗、创业狗……),但最终他只会成为其中一种狗。当然,他也有可能成为“斜杠狗”(斜杠青年,拥有多种职业或多重身份的人)。
用成人的语言来表达,就是:你的孩子有无限多种可能的生活物理学家被叫家长了,但最终,实际上,他只会走一条人生路。
你要面对的只是一只薛定谔的狗,而不是一只薛定谔的猫。薛定谔的猫面对的是生死问题。薛定谔的狗要面对的只是方向问题。我到底学文科还是理科?我不喜欢金融、计算机,但是喜欢画画?这些问题并不影响他生命的本质。
到底哪一种更好?这真的很难说。也许在你的眼里,猎犬比哈巴狗好,黑狗比白狗好,但你的小狗可能不这么认为。无论你选择哪一种生活,你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和快乐。而这些选择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沉重。
而且,无论你多么焦虑,也无法消除生命成长的不确定性。那么,何不拥抱这种不确定性呢?
所以留学之路,请放下你的焦虑,让你的孩子做一只薛定谔的狗。
让他/她体验到探索未知世界的奇妙,让他/她感受到在不断尝试、犯错和修正中自我完善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