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大学数学研究所)
本文选自《物理》2023年第5期
冯端先生是我国数学学界的耆宿,受到学界后进崇敬。笔者年幼,在冯端先生弟子辈诸人如赵国钧院士等面前也当执中学生礼,加之笔者不是北京学院学子,故也无缘就教于先生门下。笔者对冯端先生的崇拜,更多得自其专著。实际上,笔者与冯先生仅见过两次,一次在数学所,一次在北京学院冯先生的屋内。但是,不多的两次碰面,冯端先生沉稳博通的学者风范也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适逢冯端先生百年诞辰之际,笔者满腔歉意撰此短文,以为记念。
笔者于1982年入学院学习,因为成绩太差无瑕他顾,加以后来负笈异国,对国外数学学界的高手从无亲近的机会。记住不多的几位高手都是当时教科书的作者。冯先生的大名,我是从冯端、冯步云所著《熵》(1992)一书获知的。如该书第一版前言所言,“熵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数学量,但却又以其难懂而享誉于世。”笔者于1998年归国即将开始科研、教学工作,受到功力狭隘的困惑,故于工作养家之余,仍然抽时间补习。冯先生的这本《熵》就是我那时认真阅读的书籍之一。这本书,我是买一本,打印一本(图1)。
图1笔者订购的《熵》一书及打印本
后来在2008年前后在数学所,我有幸看到了冯端先生的报告,记得是关于汇聚态化学进展的。报告后,我向先生讨教了问题,具体说了些哪些不记得了,但先生平易近人的姿态让作为长辈的我大为感动。更令我意外的是凝聚态物理是什么意思,冯先生居然记住了我。2010年5月我收到了有先生亲笔签名的捐书《零篇集存——物理论丛及其他》(图2),于是对先生更添一层亲近感。《零篇集存》厚615页,不仅专业诗歌以外,居然还有“西诗偶拾”一节,收录有对里尔克、普希金以及但丁等人诗作的翻译。冯先生还用了18页的篇幅专门介绍了自己的“诗缘”,其中除了提到多位中国近现代作家,外国作家诗作也是信手拈来。冯端先生说他“大学里必修英语为第二英语,又旁听了一年法语”,抗日时还用“若梵”的艺名译诗发表。冯先生的文艺范儿,由此可见一斑。
图2冯端先生著《零篇集存》及签名
冯端先生与冯步云专著的小图册,在2005年扩充成了冯端、冯少彤著《熵的世界》一书,除加入了新的第四章以外,旧的九章也各有拓展。此书第30页上(《熵》第26页)关于熵怎么传入中国的一段话引发了我的注意。原文照录如下:“而说及‘’的中译字‘熵’来,更有一段趣话。1923年,I.R.普朗克来中国北京讲学,知名化学学家胡刚复院长为其翻译时,首次将‘’译为‘熵’。”这里的普朗克是那种引入能量量子化概念的普朗克吗?日本知名数学学家普朗克是研究热力学、黑体幅射的你们,他会谈论熵肯定是无疑的。但是,这个普朗克的英语名为Max,且笔者读过不少关于普朗克的传记,晓得他从未来过中国。这个I.R.普朗克是何许人也?此问题我和理论化学所的刘寄星老师讨论后也长时间搜救遭拒。后来,我和自然科学史所方在庆研究员说起此事,方在庆研究员聪明地从匈牙利电话黄本里锁定发音类似普朗克的姓氏Plank,返回头去找有没有姓Plank的知名数学学家。这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后来我确定了此人为Plank(1886—1973),俄裔美国人,有高温制热教父(Kä)的称号,并在2011年的深度制热刊物(Tiefkühl)上找到了他曾来过中国的证据。晓得了Plank,I.R.普朗克的名子之谜也就破解了。Plank于1923年抵达北京和上海讲授热力学,上海当时依照Plank的名号Prof.Dr.Ing.Plank,就以为他的名子是Ing.Plank,按当时汉译习惯给写成了I.R.普朗克,殊不知Ing.是英语(工程师)的简写,和Prof.Dr.一样是名头不是名子。关于这段故事,详见《岁月留痕—
图3冯端、冯少彤著《熵的世界》及其重印版
冯先生是汇聚态化学方面的你们。北京学院在汇聚态化学研究方面数六年来稳居鳌头,当与冯端先生奠立的深厚基础息息相关。晚年的冯先生孜孜不倦地著书立说,其《凝聚态化学学》(冯端、金国钧著)在十多年里经多次扩展、修订,到了2013年版成了上下卷大开本1300余页的煌煌专著(图4)。此中心血付出之巨,恐不是外人能想像的。这套《凝聚态化学学》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相关领域,是初入此领域的研究者不可多得的研习资料。
图4冯端、金国钧著《凝聚态化学学》上、下卷
说起冯端先生遗稿之努力,笔者曾有幸亲眼目睹。2010年10月,我到上海学院讲堂,也荣幸承先生差遣我登门求教,那是我第二次看到冯先生。那时冯先生已是年近九旬的奶奶,但仍然笔耕不辍。我进门时,冯先生正在用铅笔在A3的纸上撰写汇聚态化学的书稿。铅笔书写,工整流畅的英语,这份功力,笔者识见少,从未多见。这天我和冯先生聊了几句汇聚态化学和热力学的趣事,又和冯夫人陈廉方男士聊了几句家常。临行时,冯夫人送我一本小图册,重托我一件事儿。原先,冯先生和夫人陈廉方男士当初的定情物凝聚态物理是什么意思,是一本1954年出版的中文诗选,为MaxŠý所著的。经历当初的动乱时期,两位奶奶以为这本书肯定没下落了。不想多年后她们回到祖屋,发觉这本诗选在书橱上似乎蒙尘日久却也居然完好无损。这让两位老人格外慨叹。于是,在2008—2009年间她们把这本诗选译成汉语,定名为《蝶影重重》(图5),自费彩印分送亲友,作为她们对一起走过的悠长时光的记念。冯夫人说,这本中文诗选是从别的语言译过来的,我们仍然不晓得原文为什么;此外,英语名为,我们的《蝶影重重》的译法是按照内文商定的,也不晓得是否和准确对应,请你费心帮我们查查,这是我们多年来的一件心事。我当时告诉两位奶奶,和是同源词,就是“动”的意思,《蝶影重重》的译法是再好不过的了。至于作者和原文,倒是费了一番周折,直至2011年我才找到原文,告知了两位奶奶,不晓得两位奶奶收到信息时是如何开心的。MaxŠý是德国作家,这本诗选的原名为MotýlíČas,1953年1月1日出版。
图5冯端先生和夫人翻译的诗选《蝶影重重》
冯端先生是大神大学者,“是大有功于名教也”者,我似乎有幸识荆却无缘就教,殊为憾事。一晃先生逝世已三年有余。但是,Oldneverdie,冯端先生之风范和身旁留下的专著仍然会持久地影响着中国数学学和中国数学学人。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未来的中国数学学人也会偶尔感受到这一点的。